导读

2022/2023中国城市规划年会于2023年9月23日在武汉召开，本次会议以“人民城市 规划赋能”为主题。在全体大会上，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理事、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城市规划系主任武廷海教授以《中国城市规画与文明传承》为题作大会报告。

武廷海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理事，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城市规划系主任、教授

如何认识中国城市及其规划？吴良镛先生倡导人居环境科学，提出万世万物无不是“时间-空间-人间”的交织。城市作为一种人居环境，是人类在时空中演进的产物，或者说人类与城市协同进化。

武廷海教授提出，在人类发展史上5000年前城市的兴起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标志着国家与文明的起源。长期以来，农业和农村人口一直占据中国人口的大多数，实际上这也是一个世界性的普遍的现象，公元1800年以前各国城市人口的比例都不高。由于我们一直强调中华文明演进以农业和农村为根基，因此中国城市的性质及其与中华文明的关联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认识。

中国古代很少用“规划”，而更多采用“规画”一词。规画表达多尺度体型环境的创造，大到国家区划、水利治理，小到城市营建、建筑设计。之所以提出中国城市规画的概念，一方面为了延续中国传统话语，另一方面可以更加直观地体现出中国式人居与中华文明的鲜明特色。

01 全国城市成体系

在人类历史上，中华文明特色鲜明，世人惊叹三个特殊现象：

一是国土广袤，纵横上千万平方公里，圣哲立言常以国与天下对举；

二是开化甚早，历久犹存，上下五千年，国家文明最长；

三是人口众多，长期占到世界人口的1/5至1/3，形成统一多民族国家。

古代中国究竟采用什么思想、方法与技术，开拓、抟结此天下，巩固、发展此天下？

对中华文明进行历时性的宏观考察，可以发现：中国广土众民或广土巨族的长期大一统局面的形成与维持，不仅有着内在的天下思想贯穿全程，而且有赖于以一个个城市为纽带，一以贯之，不断实现空间的整合与传承。

在中国城市网络与政治体系中，城市既是区域控制的中心，也是交通控制的节点，被山川界域限定、由交通网络连结的城邑体系构成国家治理的空间骨架，城邑之间存在较为明晰的功能区分、等级次序以及空间联系。

通常，理想的城市选址于山水“大聚会”处，山川的“聚会”越多、自然脉络越深湛、地理形势越广阔，所承载的聚落等级越高。这一规律贯穿了从京畿、省城、郡府城、州县城到市井乡村的聚落等级体系。相应地，人居基址也都以“聚”的大小别其优劣。

都城是国家的政治中心，是集中物化的国家政权形式，古代都城规画表面上看是建筑规划与技术问题，实质上是国家政治理念的反映。

02 城市地区一体化

中国古代空间治理具有辨方正位、体国经野的传统，每一空间层级都有相应的官员负责掌管，形成金字塔形的等级体系。据《汉书》记载，西汉时期全国行政区划平均一县设四到五个乡（4.17），一乡设四到五个亭（4.47）。城市作为重要的人居之地，是人们认识自然环境的据点，也是不同尺度的“山-水-城坐标系”之“原点”，从城市出发认识山川，赋予自然空间以人文秩序。

03 单个城市中规矩

在城市尺度上有匠人营国传统，理想的城市形态是“方九里，旁三门”。从规画看，九里作十等分（每分270步），每边的三座城门并非等距离分布，实际上受半径为3个270步和6个270步的圆控制，城市形态中距又中规。

城市选址与布局往往依据山川定位立轴线，遵循“规画六法”。《隋书》记载，隋大兴城“凡所规画，皆出于（宇文）恺”。武廷海教授发现，隋大兴城受半径为10隋里的圆控制，圆心位于城内最高点大兴善寺附近，“择京都中会路均近远”的文献记载可以印证。

基于隋大兴城的发现，武廷海教授提出一个假设，古代都邑可能普遍存在中矩中规的特征，于是开展了系列都城的实证研究，发现秦始皇陵、六朝建康和元大都等平面布局都是方中有圆，一方面，圆心处都设有重要建筑，如秦始皇陵的飨殿、六朝建康的太极殿、元大都的中心台；另一方面，圆的半径按照当时的尺度折算，长度是50步的整数倍。

进一步将视野拓展到周围山水环境，可以发现圆心与周围山水环境存在明显关联。秦始皇陵选址于骊山之阿，并以望峰为准定下空间布局的南北轴线，以骊山山脚至渭水之间的中点作为帝陵规划的中心，两个四分点分别作为陵邑和陵区规画的中心；六朝建康规画的圆心位于朝对牛首山天阙轴线与冶山、小茅山连线的交点处；元大都的中心台位于仰山、玉泉山连线与牛蹄岭、独树将军连线的交点处。

近年来，在自然科学基金资助下，武廷海教授将研究的对象拓展到地方城市，发现地方城市城门布局也具有现中规中矩的特征，即便城郭不中规矩、道路不中准绳，但主要城门或者处在以关键点为中心、以50步的整数倍为半径的圆周上（环中模式），或者以关键点为中心呈现十字交叉结构（十字模式）。

04 文明传承中的城市规划

第一，建议科学揭示建成环境的空间秩序。经由古人规画、营建的建成环境具有较强的秩序性，但往往在历史过程中弱化消隐，需要通过科学研究加以揭示、通过规划设计加以强化。

第二，建议深入发掘国土空间的历史文化价值。五千年中华文明在国土上留下了遍布的文化，但其特色与价值尚未得到充分认识。利用现代技术手段、科学研究方法，发掘国土空间的历史文化价值，是传承中华文明的关键。

第三，建议充分认识中国城市的文化枢纽功能。建构以文物资源为核心的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体系、以历史城区（历史上的城市）为核心的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传承体系，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文明以现代力量，中华文明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我们要汲取规画智慧，传承中华文明，进而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报告整理人：王月

*本文根据现场报告整理，已经专家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