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国精明增长联盟”发布了报告《空间扩张测算(2014年版)》,这项报告统计测算了美国221个都市区域和994个郡的城市蔓延扩张的成本以及精明增长的效益,第一次完整阐释了“精明增长”理念的重要意义。
上世纪90年代末,美国人意识到其“郊区化”发展带来的问题:低密度的城市无序蔓延,人口涌向郊区建房,“吃”掉大量农田,城市越“跑”越远,导致诸多城市病,例如能耗过多、上班路程太长、碳排放控制难度加大、城市人际关系疏离。而欧洲的“紧凑发展”却令许多城市保持了其紧凑而高密度的形态,并被普遍认为是居住和工作的理想环境,美国人因此提出了“精明增长”(smart growth)概念。
城市病目前也在困扰着许多中国城市,开拓新空间成为普遍渴望,新空间在哪里?报告的研究者之一、华裔规划师刘铭接受了专访。
刘铭是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博士,精明增长和美国大都会研究中心研究员。
休斯顿要花费约14%的GDP用于交通建设,而哥本哈根只需4%,关键就在城市空间松散还是紧凑
记者:什么是“精明增长”?它对现代城市发展和国家城市化进程有什么参考意义?
刘铭:“精明增长”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控制城市的蔓延过程。意味着在拓宽容纳社会经济发展用地需求的途径的基础上,控制土地的粗放利用,改变城市浪费资源的不可持续发展模式。
“精明增长”并无明确定义,它是一种理念,渗透在城市建设的每一环中,包括用足城市存量空间,混合用地功能,鼓励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和步行,保护开放空间,加强对现有社区的重建,重新开发废弃、污染工业用地等等,与开拓新地块,上马新项目相比,“精明增长”强调对现有社区的改建和对现有设施的利用,强调生活品质与发展的联系,是一种较为紧凑、集中、高效的发展模式。
数据显示,与日本的快速发展时期相比较,中国GDP每增长1%,对土地的占用量差不多是日本的8倍,这说明中国的城市蔓延现象正在滋生,城市化进程很可能同样会面临美国城市化进程中的问题。
记者:城市“摊大饼”式的蔓延导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刘铭:首当其冲的是交通问题,城市低密度盛行导致了更多、更长距离的交通拥堵和对小汽车的过分依赖,引发城市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等。交通问题又会导致碳排放,公共空间的安排困难等方面的问题。
当下中国人城市生活感受最深的,一是堵车,二是雾霾问题对不对?这都是城市蔓延的后遗症,从世界资源研究所(WRI)提供的报告可以看到,城市形态足迹和城市交通碳足迹的两个特征紧密相关。简单的理解:城市布局越分散,居民就越可能会使用小汽车,从而产生汽车尾气排放。反之,城市布局越紧凑,居民每天需要出行的距离越短,公共交通建设就越容易和越便宜,从而越容易使居民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和步行。
从结果上说,如果城市居住得十分松散,我们就必须花更多的钱建设道路和公用设施,比如休斯顿要花费约14%的GDP用于交通建设,而紧凑的哥本哈根市只需投入约GDP的4%,因此城市自由蔓延将必然带来拥堵、浪费生产力和更高的基础设施成本。
WRI报告指出,如果我们现在就为全球数以百万计的城市居民规划更紧凑的城市、更好的交通基础设施,就算只在世界上最大的724个城市实现,2030年将每年减少15亿吨温室气体排放,我们还将在未来15年节省15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资。
精明增长意味着更高的城市居住质量:更少的交通开支,更多的绿色出行,更自由的阶层流动,更长的寿命
记者:“精明增长”能在哪些方面给城市带来好处?
刘铭:我们在《空间扩张测算(2014年版)》中做了评估,建立了一个“空间扩张指数”,指数越高,表示有更多“精明增长”的区域。通过对众多城市蔓延区域和“精明增长”区域的对比,发现“精明增长”对城市生活的提升是全面的。(见右图)
记者:我们一般会认为,城市人口密度过大才会带来更多的交通拥挤与交通事故,这与紧缩发展是不是矛盾?
刘铭:的确在“精明增长”社区,往往会发生较多的交通事故,原因在于增加了交通密度。但这些事故并不严重,因为它们是在低速行驶状态下发生的,因此空间扩张指数每增加10%,致命事故反而会减少近15%。
交通拥挤,是由很多综合因素决定的,产生每个拥堵点的问题都不同,它更多的是一个微观上的城市设计问题,不同拥堵点有不同的方案来解决。而“精明增长”是一个宏观理念,紧密的城市会让人们更多的放弃小汽车选择自行车和步行,从整体上必然是有利于城市交通问题的解决的。当下中国,越是“摊大饼”的城市交通拥挤的问题越严重,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记者:尽管如此,城市的紧缩式发展必然会增大居民的居住密度,会影响城市人口的居住体验,这个“紧缩”的度应该如何把握?
刘铭:必须明确,增大居住密度和城市扩张并不必然联系,实际上人们的居住体验和人口密度并不是正相关的,巴黎城市规划协会(APUR)的一个调查报告就指出,很多被称为“密集”的社区,其实远不如城市中心密度高,但是城市中心区的生活质量往往比这些社区要高得多。因此,居民对密度的敏感不是人口密度或是容积率这些简单指标所反映的问题,更多的是有关城市质量。密度的感知受很多因素影响,它总体上会随着建筑物的单元数量的增加而增加,而会随着周边的设施和服务,例如商务休闲活动、文化活动等增加而降低。
“精明增长”绝不是简单的将人们赶进高楼,或者说简单的设计人行道自行车道这么简单。比如人们普遍觉得相比起拥有更多大规模、崭新建筑的街区来说,拥有小而陈旧的建筑物街区更具有多样性和城市活力,其实不仅是因为这些街区的步行可达性,更重要的这些区域的城市密度是人性化的尺度,能够完满的契合人们的需求。
波特兰经验:人口增长50%,土地面积仅增长2%;旧金山经验:开发现有空间催生众多交通管理创意
记者:从政策设计层面,要实现“精明增长”切入点在哪里?
刘铭:美国“精明增长”起步比较早的是波特兰,1997年,波特兰市发布《波特兰都市区长远交通和土地利用规划》,主要手段包括设置城市增长边界,创建多模式的交通系统,鼓励高密度和填充式开发等。实际上,波特兰和其他城市一样面临新增用地的压力,但当地政府提出必须强化增长边界的控制作用,认为这是区别于其他美国城市增长模式的重要特征,该市提升了市中心居住密度,并着力于步行和自行车交通设施条件的改善,使得波特兰在城市开发中减少了土地消耗和机动车交通,同时也减少了空气污染。至今,波特兰市人口增长50%,土地面积仅增长2%。
波特兰的主要经验就是将城市用地需求集中在现有中心(商业中心和轨道交通中转集中处)和公交线路周围,加强现有土地的再开发,不轻易开辟新的中心,同时将三分之二的工作岗位和40%的居住人口安排在各个中心和常规公交线路和轨道交通周围。
不同的城市所面临的情况肯定不一样,一个80万人口的城市和800万人口的城市所采用的规划理念肯定也不同,因此“精明增长”在美国各州的实践都是不一样的,不是简单的复制。这种理念的价值在于,作为城市规划者,对城市的增长边界需要有一个前瞻性的把握,简单说就是要事先划好线,而不是放任它自由生长,事实证明,城市自由蔓延的速度往往超出规划者的想象。
记者:在城市设计的微观层面,有哪些具体手段可以体现“精明增长”的理念?
刘铭:这个太多了,我的建议仍是因地制宜。我在旧金山居住过一段时间,旧金山的停车管理制度给我印象很深,它依据需求起伏调整金额,让美国旧金山居民停车时更轻松,同时减少不断绕圈找停车位的碳排放量,它每天都会变化,维持适当的供需平衡,这项政策充分使用了市区内的停车位,也通过停车费控制了车流数量。在微观设计层面,都是针对“开发现有空间”做文章,核心理念就是减少小汽车占用的空间,比如美国现在比较流行的一款SideCar的APP,串连愿意搭便车的驾驶与乘客,驾驶会经过事先审查,合格后,只要开车上路,SideCar会自动通知,附近是否有人需要搭便车,驾驶接受后,乘客就能方便抵达目的地,这又在安全范围内节省了很多小汽车占用的城市空间。总之,“开发现有空间”听上去很简单,实际上有无限可能,贵在创意,也贵在对“精明增长”理念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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