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本文为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石楠在中国政法大学城市发展与治理研究院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分享,现予以全文刊发,与读者共勉。
石楠,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城市规划》杂志执行主编
一、城乡规划学学科的建设经验
1. 所谓学科,核心是知识体系
学科本身是相对独立的一套知识体系,这个知识有可能本来就有了,也有可能是全新产生出来,根据社会需求的发展它按照一定的逻辑组织起来成为一个学科。学科本身是相对独立的一套知识体系,这个知识有可能本来就有了,也有可能是全新产生出来,根据社会需求的发展它按照一定的逻辑组织起来成为一个学科。德国学者认为学科是“知识的集成”;日本专家说诸“科”之“学”学科。根据我国《学科分类与代码》的表述,“人类的活动产生经验,经验的积累和消化形成认识,认识通过思考、归纳、理解、抽象而上升成为知识,知识在经过运用并得到验证后进一步发展到科学层面上形成知识体系,处于不断发展和演进的知识体系根据某些共性特征进行划分而成学科”。
2.城乡规划学学科研究“三部曲”
我国对学科的管理相对具有计划经济色彩,基本上由政府来认定。是不是一个学科、够不够二级学科、什么时候能升为一级学科等等都有明确的标准。对学校而言,将学科作为分配资源的重要指标。最近几年我们做了一些研究,我称之为城乡规划学学科建设三部曲:第一个是对于城乡规划学学科史的研究,第二是对城乡规划学名词的研制,第三是对城乡规划学科技术路线图的研究,重点解决“城乡规划”这个专业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这三者都是围绕着学科的知识体系来做的,即使到今天,城乡规划学都难言一个非常成熟的学科,就国内外而言也就差不多百年的历史,是伴随工业化发展而逐步发展的。但关于城乡规划的一些理念其实在我国历史上早已出现,这种理念不仅仅是先贤们的思辨,而且在具体的工程实践中、在古代的政府管理中都有体现,包括前面其他专家讲到的行政区划、城镇治理、官职的设置等都蕴含治理的理念。
3.城乡规划学知识体系的演进
工业革命以后城乡规划学科建设重点是应对工业革命带来的一系列环境问题、社会问题,以解决城市病为主,学科发展融合了土木工程学、建筑学、市政学。第一、二次世界大战后恢复性增长、经济发展的需求强烈,城乡规划学科建设又围绕城市化和经济发展展开,融入了地理学、经济学、历史学和交通运输工程等等。所以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需求,同时就会有不同的学科加入进来。在现阶段,尤其是中国进入后城市化的新时代,追求社会公平和高效能治理成为社会主流价值,这是学科发展的很重要的转向目标,学科建设要顺应时代发展需要,需要新的学科融合,我个人认为除了传统这些工学领域、理学领域,还包括管理学、政治学、法学,我觉得都是非常迫切需要的,而且我也觉得在新时代,这些原来的学科也会有新的空间、有新的提升。
随着改革的发展,作为政府职能,名称从原来的城乡规划转成了国土空间规划,国土空间规划本身的工作的范围是全域全要素的,国土范围内的都要统管起来,我觉得这对我们的知识体系是很大一个挑战。原来城乡规划学的知识体系已经不足以支撑,资源评价的问题、资源与社会的问题、资源保护、资源利用资源技术等等在新时代的需求,所以有人说是不是要有国土空间规划学,我个人不是很赞成,因为这些知识不是单一学科能够包含的,而且学科、政府职能、行业发展是三个概念,不应该把它们等同起来。
城市治理是一个比城乡规划更加复杂、维度更多的领域,所以哪些学科作为重点的支撑领域需要进行探讨。就城市治理或者城市管理领域的学科建设,谈一点个人的观点,认为需要实现几个超越。
二、超越空间:治理的理论vs治理中的理论
第一是要超越空间。我们现在探讨的比较多的还是空间治理领域,如果从城市治理或者城市管理发展阶段的视角而言,很重要的是要在空间之上、要超越空间,因为以往的城乡规划还是基于一定的空间尺度、一定的空间单元来做研究,很核心的是要界定所谓城市治理的科学问题究竟是什么,包括城市治理的主体、研究对象、城市治理的科学范畴边界是什么等等,这可能是作为学科建设或者学术研究最基本的东西。
总书记最近多次讲到了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学术体系,我倒是觉得在城市治理领域里,面对中国特定的政治社会治理的环境,确实有很多地方可以体现中国特色。毕竟本身是一个中国优良传统,又是大量的西方概念的引入。所以如何超越空间来真正界定好学科自己的科学问题、来发展自己的核心治理理论,而不只是应用规划治理当中的理论,这可能是学科建设伊始就要制定明确的目标和路线图设计。
城乡规划学这些年的发展,有很多传统的工科领域的专家认为城乡规划学科出现了所谓的空性化的趋势,我认为这不是空性化,因为它的知识范围本身在不断的扩大,扩大后其他领域学科的知识大量融进来,整合进新的城乡规划体系中去,出现了所谓规划中的理论远远大于规划本身的理论。所以规划本身的理论只是被稀释了、比重降低了。
三、超越现象:聚焦人的需求与价值传递
第二是要超越表层现象。城市治理不仅仅要关注到人,而且最关键的是关注了人本身的需求。研究全国的城市或者城镇问题不能仅仅按照耕地或者土地空间资源来评价,而需要按照不同人的需求,充分考虑到不同需求的层次,聚焦人的需求与价值传递,这应该是从治理领域里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同时在城市治理中,较为注重人类一般的物质需求,对于伦理价值问题的重视不够。从政治学角度而言,这是非常好的一个传统,尤其是法学背景的城市治理研究与传统的管理学、工学背景的研究不同,需要把对伦理价值的传统融入到城市治理的学科建设中,可以从城乡规划学科中汲取一些借鉴:一是一切行为以公共利益为核心的价值观,重构规划学科与职业操守体系;二是尊重自然、以生物多样性保护原则为前提的世界观,以此为基础重构空间规划的基本理论体系;三是尊重历史、重视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历史观,依此原则重构规划工作的基本行为准则和工作程序;四是以多元包容和社会公平为基本准则的社会观,重新审视规划的对象与均衡发展问题。注重价值观的培养。
四、超越行管:政府责任与公民权利
第三是要超越行政管理的概念认知。真正的很好地研究政府责任和公民权利的问题。以基层社会治理中的公共住房问题为例,房地产模式满足了市场驱动,但中低收入住房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包括香港前几年的住房问题闹的沸沸扬扬,青年一代的住房需求难以满足,公共利益被一些利益集团绑架。这说明什么?说明政府的责任心、公民的权利必须是城市治理研究的重要问题,这两者的界限怎么界定,如何来维护公共利益?包括社区治理的问题,物业纠纷的问题等等。所以传统的行政管理在这种社会治理中显得很乏力,或者说很抓不住要点。怎么能够解决这种多元治理的问题。前几年参与制定联合国《城市与区域规划准则》,我们就试图列出一个责任清单出来,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到民间组织专业团体,在不同的领域,大家有什么样的责任,政治、经济、社会、政策、监督等等,希望通过这么一种清单式的列举,能够为不同的参与治理的主体提供指引,确实很受欢迎,在很多国家得到采用。
五、超越分解:1+1=?
第四是要超越简单的机械思维。在城市规划和城市管理领域,1+1绝对不等于2,1+1=2是偶然现象,99%的情况下都不等于2。基本的道理是城市治理的复杂性绝对不是传统工业文明的结构主义的思维方法能解决的。工业文明下的解构主义、机械思维的各种“分”的手段,比如,分类、分区、分级等。用地的分类、城市的分区、服务体系的分级等等靠这些来解决社会问题;我国在全面小康之前问题不大,全面小康之后,以前的逻辑思维体系出现了新问题,因为需求多元化、空间多宜性、族群多边化……
城市规划功能分区,通过工业区和居住区的分区,减少干扰,然后解决不了问题怎么办?做平衡再把它连起来,其实这里面问题很多。每个人都在很多族群里面,阶层的划分越来越难了。对事物的认知,我们通常有这样一个逻辑过程:经验判断(定性)—总体精准(定量)—个体精准(定制)—模糊精准(定律)—普遍精准(定论),这是一个大的趋势性逻辑。同时,我们还面临智慧化、智能化治理模式的挑战:对于经济发展,1+1≥2:创新驱动导向的中高速增长;对于资源环境,1+1≤1:以最少的资源消耗支撑可持续发展;对于社会发展,1+1=1:We share a VISION of CITIES FOR ALL。在城乡规划基本逻辑、底层逻辑设计的时候,需要考虑城市治理的难题,所以我说要超越传统简单的分解式机械思维。
六、超越时代:学习传统智慧
第五是超越这个时代。技术发展的确让人很膨胀,我们觉得所有事情都能依靠技术解决。但实际上,历史总是螺旋式上升,千万不要忘了向历史学习。从传统的智慧当中,例如苏州的平江图,它就是两套系统,道路系统、水系统。古人都已经解决了事情,在我们今天解决不了。我们古人的智慧既有整体观,如人体小宇宙、天地大人身、大医治国、下医治病……等等,又有预防观,如上工治未病、高毋近阜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等等,更有平衡观,如平人不病、固本培元……等等。所以我们要超越时代,既要用朝前看,也要朝后看,在探索借鉴创新中形成中国特色的城市治理学科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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